留城迷茫 一对新生代农民工兄弟的抉择

2010-11-13 18:44    作者:中正   来源:  

刘占洪1983年出生,“老家在菏泽单县”,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把农村的那个家称为“老家”。刚到济南的时候,他喜欢往公交车里投上一元钱,然后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高楼、时尚的行人,甚至喜欢汽车排出来的尾气。

  11月10日,傍晚,晚霞之后,天空蒙着一层细细的黑纱。在济南甸柳小区吉祥苑商业街,有一家“刘记单县羊肉汤”小店,5岁的小男孩潇潇趴在门口的桌子上认真写作业。刘占洪熟练地往碗里加肉、添汤,然后,妻子小芳端着碗,送到一名满身泥垢的农民工面前……从这里路过的市民可能会经常看到这一幕,只是太过普通,留不下一丝记忆。

  这样的小店、这样的家庭,在整个吉祥苑商业街、整个济南市,不知道有多少。而据有关机构统计,在全国这个群体已经超过1亿人,他们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―――新生代农民工。

  刘占洪知道这个新名词,却不知道自己与父辈相比,“新”在哪里?父亲活得比他明确:城市,只是挣钱的地方,农村,才是家。可是,他现在的家在哪里?

  刘占洪不知道,他只是希望,儿子将来能知道。

  他进城了,想给孩子挣奶粉钱

  “给孩子挣奶粉钱”很多时候被当成一句玩笑话,但是对于第一次出门打工的刘占洪来说,却是一个现实。

  刘占洪1983年出生,“老家在菏泽单县”,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把农村的那个家称为“老家”。

  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农民工,当老人拼命挣钱为大儿子盖上了婚房,然后又将小儿子供到大学毕业之后,他感觉自己的使命完成了,不再出门打工,守着老伴安心侍弄那几亩地。

  刘占洪之所以决定要出门打工,是因为怀孕的妻子想吃罐头,他不得不去给父母张口要钱,“不出门打工,孩子出生了连买奶粉的钱都没有。”

  2004年7月,刘占洪离开了怀孕3个月的妻子,来到了济南。

 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“保安”,因为有“技术含量”的活他基本上都不会干,而当保安最大的好处是发四季的衣服。

  只是工资不高,一个月720元,一般他会给家里寄去500元,剩下的钱刚够吃饭。

  他喜欢看高楼甚至喜欢汽车尾气

  他很快习惯了和朋友分手的时候说“拜拜”,适应等待十字路口的红绿灯。

  刚到济南的时候,他喜欢往公交车里投上一元钱,然后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高楼、时尚的行人,甚至喜欢汽车排出来的尾气。

  他有个亲戚家里有辆轿车,每次过年那个亲戚来他家探亲时,那辆两厢的夏利总是招来村人羡慕的眼神。

  他学会了在网上玩3D游戏《传奇》,习惯了和朋友分手的时候说“拜拜”,适应等待十字路口的红绿灯……有一次,为了看看火车到底“长啥样”,他一路打听找到铁轨,然后坐下来等火车。

  2005年2月,儿子降生了,他请了半个月的假。直到假期结束的时候,他还感觉有很多城市里发生的事情没有给妻子讲完。

  之后,回济南的两年多里,他就很少看到妻子孩子了。妻子想带着孩子来看他,可是没住的地方。他回家探亲会耽误工作,他想尽力表现好点,因为他所在的银行,有个同事以前也是干保安的,由于表现好被银行领导看重,留在银行成了“正式员工”,工资高了,也稳定了,还在济南买了房子。

  他喜欢城市,他也希望自己能和那个同事一样幸运,能够留下来。

  

 

  与父母的迷茫不同,潇潇的眼神纯真而倔强。

 

  ⌒律代农民工未来归宿意愿调查。

  不能没前途他想自己“创业”

  刘占洪认为,想在城市买房扎根,只能“创业”,或者是彩票中奖。

  干保安的同事走了一批,又来一批,走的理由很简单,“没前途”,不能干一辈子。

  有个关系不错的人转行去当“倒爷”了,生意还不错,偶尔会请他喝个酒。

  每个月不足千元的工资,渐渐让他变得迷茫而焦躁。

  有一天,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是会点“手艺”的,曾经在姐姐开的羊肉汤馆帮过忙,做过“学徒”。

  单县的羊肉汤全国有名,他姐姐在东平县城开了一家羊肉汤馆,生意红火,后来在县城买了房,成了“城里人”。

  2007年7月,他辞职了。妻子小芳带着2岁的儿子以及三年来积攒的8000元钱来到了济南。

  他抱着儿子,从泉城广场开始,走街串巷地找门头房,一直跑到武警医院附近。孩子睡着了,两口子就抱着孩子坐在路边,突然都觉得对方“很可怜”。

  最后,他们在棋盘小区找到一间门头房,不大,10多平方米,每个月房租1200元,一季度一交。

  交上房租,买了桌子、椅子、锅碗瓢盆等等,8000元的积蓄基本上花光了。

  第一天卖羊肉汤卖了不到10碗

  早晨5点多,小芳就会为睡梦中的孩子穿好衣服,一同租房的邻居经常被孩子的哭声吵醒。

  凌晨4点多起床,开始熬羊汤,熬了一锅,结果第一天卖出去不到10碗。

  接连一个月,不但赚不到钱,还得赔钱。

  刘占洪开始凌晨两点起床,骑着三轮车去蔬菜批发市场批些菜回来。晚上营业到11点多才关门。他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。

  早晨5点多,小芳就会为睡梦中的孩子穿好衣服,为此一同租房住的邻居经常被孩子的哭声吵醒。

  两岁的潇潇经常一个人坐在饭店门口玩,一次,他推倒了一个暖水瓶,把脚烫伤。

  直到两个月后,刘占洪才渐渐找到生意上的窍门:由于店小,接待客人也少,他就以卖羊脸、羊杂等熟食为主。

  生意开始红火,有时一天能卖五六百元。可是火了几天,竟然遭遇整条街要进行拆迁。

  除了买的锅碗瓢盆之外,手头上基本没剩下钱。临近年底,父亲了解了他们的情况,让他们回家过年。年后回济南的时候,父亲又给了儿子5000元钱,鼓励他重新开始。

  他们又在甸柳小区吉祥苑商业街找了一间10多平方米的门头房。

  “靠给别人打工的话,想在城里买一套房子,做梦。你看看现在很多城市白领都买不起房子。”刘占洪觉得他们新生代农民工的出路就是自主创业。

  他的理由和信心就是,同在一条街上干生意的“调料大姐”、“煎饼大哥”、“皮鞋大哥”等都已经在济南买了房子。

  他开始买彩票梦想中奖

  曾经,刘占洪还想通过一条“捷径”来完成自己的梦想,一天他看报纸,一个彩民中了500万大奖,“如果我能中个几百万,那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。我会多买几套房子,把家里老人接过来,再买辆车,然后带着老婆孩子出国转一圈。”

  最多的时候,一向节俭的他一个月买了800元的彩票。买彩票之前,他有个习惯,就和做饭之前一样,首先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。他常常幻想,如果有一天真的中了大奖,首先应该准备个大墨镜,买顶鸭舌帽,然后再弄条围巾,以防被人认出来。

  但是,他中过最大的奖就是50元。

  后来,妻子不得不对他购买彩票的“经费”进行严格控制。

  家乡的诱惑 小舅子回去了

  小芳的弟弟小伟在回乡之前,跟姐姐姐夫算了一笔城乡账。

  2009年6月,小芳的弟弟小伟来到济南,也想“找个活干”。

  来之前,他想象中姐姐和姐夫的小日子过得“挺滋润的”,但很快,他就很难心安理得地“白吃白住”了。

  后来,他向姐姐要了200元本钱,还有那辆破旧的脚蹬三轮车,然后去堤口路水果批发市场批发一些水果卖。

  从甸柳小区至批发市场,小伟不知道有多少公里,但是他每天来回需要4个小时。

  因为远,每次批发水果总想多装点,但是当满载一三轮车水果上坡的时候,他有时候蹬不动车轮,只能给刘占洪打电话求助。

  然后,小伟也把老婆孩子从家里接过来。

  起早贪黑干了一年,小伟手头上却没有积蓄,只赚来一辆花了5000元买的机动三轮车。

  今年9月份,小伟让媳妇炒了几个菜,请姐姐和姐夫忙完之后一起吃饭,“有事商量”。

  几道菜中有一道是山药,“姐,你知道今年山药多少钱一斤了吗?五块八。”

  “问这个干吗?你在家里还没吃够啊。”小芳所在的村盛产山药,父母今年种了1亩多,能卖2万多元。

  “我们村里很多人发财了。”

  小伟说,村里有个同族人承包了近40亩地,全部种山药,一亩山药能卖2万多元,去掉本钱,能挣50万。

  这个事小芳也听爸爸说了,当时她心里就咯噔一下。

  “我总觉得在这里熬下去没盼头,你看你们干了这么多年也没点积蓄。”小伟接着算了一笔账,“我现在一个月挣3000块钱,按说也不少了,但是我们租这么破烂的房子,再加上水电费,每人平摊也超过500元了,我的水果摊位每个月800多元,平时吃饭一个月也得几百元,孩子上幼儿园、买东西又得花几百元,一个月根本剩不下钱。”

  小伟觉得生活在这个城市的“成本”太大了。

  “回老家的话,咱吃的住的都比现在强,也都不用花钱。孩子上学也不用发愁,也有人给照看。农村空气也比城市里新鲜,而且,咱村里年后就要进行旧村改造了。”小伟之前给父亲打了电话,父亲希望他能回乡,并且让他劝姐姐一起回家。

  关于回家“种山药”的争论

  刘占洪想说“万一5年都赔呢”,但他说出口的却是,他适应并喜欢城市生活。

  他们村里有很多在外打工的,无论年长的还是年轻的,基本上都回村了。

  现在,村里正掀起一场“包地”风潮,小伟害怕回家晚了赶不上。

  “种菜一年一个价,种山药成本也高,种的人多了,价格可能就会降下来。”小芳担心盲目跟种会使明年价格大跌。

  “你不能这么算,如果连种5年,其中有一年像现在这样就行了。”小伟充满信心。

  刘占洪一直不说话。他想说的是“万一5年都赔呢”,但后来他说的是,他适应并喜欢这种城市生活。

  小伟认为,这是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,回家乡的时候让别人感觉在济南干点小生意很厉害,其实背后很心酸。

  只有在谈到“为了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”时,小伟看了一眼4岁的女儿,说了句“等挣了钱再把她送到城里来”。

  坚守,坚守一切为了孩子

  很多在城里买得起房子的农民工还是准备老了回家,把城里的房子留给孩子。

  小伟走了之后,刘占洪一家三口搬到了燕山银座北100米。这里是一处平房,破旧不堪,像个“贫民窟”,比他老家那6间砖瓦房差远了。

  “‘皮鞋大哥’刚来济南的时候也是这样,带着一岁的孩子,租了间房子,半间卖皮鞋,半间当卧室。现在人家也买房子了,孩子也上初一了。”小芳总是如此鼓励自己。

  城市还是比农村机会多,她觉得弟弟放弃了,是因为他总是幻想能“一夜暴富”。

  潇潇是他们奋斗的理由。他们认为,人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。

  潇潇3岁半的时候,他们就把他送到一家私立幼儿园,每个月学费400多。

  现在,潇潇在友谊小学上幼儿园大班,每天放学后,不用妈妈说,他都会乖乖地写完作业再去玩。

  有一天,潇潇走丢了,两口子疯了一样,最后在孩子的一个玩伴家里找到了他,小芳冲过去,给了孩子一巴掌,然后又一把搂在怀里。

  “等孩子上了小学,我们也打算给他报个特长班之类的。”把钱花在儿子的学习上,是让他们感觉最心安理得的。

  可是,潇潇明年就该入学了,学校还没有着落。

  “听说,现在即使交借读费学校也不一定收,因为学校生源多,必须得托关系才行。”刘占洪听一个邻居说,今年有个人托关系花了6000多元,借读费承诺交20000元都没有送进学校。

  “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刘占洪只能如此欺骗和安慰自己。

  前不久,商业街上的又一个邻居在济南买房子了,“但是他们的户口还留在农村家里,房子和土地也都保留着,希望将来老了干不动了再回老家去,把城里买的房子留给孩子”。

  他只希望,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地地道道的城里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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